北地风 | 看见祖母绿（张琳）

很早就听说过祖母绿这个词，一直以为是用来描述和形容绿色的，自己揣测，应该是一种特别的绿色被赋予了这样一个名字。为什么要用“祖母”这个词来形容一种绿色？没去想过。

很晚才知道，原来祖母绿是一种名贵的宝石。为什么以“祖母”命名这种宝石？大约是有什么相关的来历和传说吧？因为对首饰不感兴趣，就没有去深究。脑子里草草地想了一下，尽管人们一般以绿色寓意春天，小草舒展身姿的绿、树枝抽芽的绿、溪水解冻流淌的绿……有生机、富活力，但前面缀一个“祖母”，那是不是这种宝石适合奶奶辈的女士佩戴呢？

某一天，当眼睛再次和“祖母绿”这个词偶遇的时候，不知不觉间有一种美感和温暖感在心中升起，于是忽然好奇了，开始追根溯源。才知道这个看上去富有美感和意味的名字的来历其实很简单、很直接，就是从古波斯语Zmernd音译过来的，Zmernd的意思就是“绿宝石”，和“祖母”没有关系！元末明初文史家陶宗仪在《辍耕录》中把Zmernd音译为“助木刺”，我国旧时尚有“子母绿”“助水绿”等叫法。“助木刺”“子母绿”“助水绿”，这几个音译似乎都美感不足，其中“子母绿”虽然很温暖，但仍难以令人回味。

到底是谁这么天才，最终把它译成了“祖母绿”？让世间不只客观地存在着这样一种稀有宝石，还在人心上投下这么美且暖的影子，让人心有了这么妙的感受。

我找了许多祖母绿的照片，发现这种宝石呈现的绿色非常之美，初看晶莹、鲜亮又浓郁，再品就感到了这绿色的幽深与柔和。世界上最大的优质祖母绿产地是哥伦比亚，出产的祖母绿颜色佳、质地好、产量大。后来又有了与之相关的种种经历、传说和演绎，这种极为古老的宝石和这种宝石的颜色就富有了传奇色彩。

过去我不大喜欢绿色，总觉得它有些土气，尤其是绿色的衣服，很难有人能穿得好看。但是在了解了“祖母绿”的这一切后，我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绿色，进而尝试去买绿色的衣物。渐渐地又发现绿色一点也不土气，甚至于非常美。

由于人的意念、想法，大自然中平凡的绿色就此富有了高贵而神秘的力量和气质。

从特性来讲，祖母绿也是非常贵族的，它绝对要远离高温和油烟。高温会使宝石的内部产生裂纹或扩大原有的内部包体，损坏结构；也不宜长时间停留在油烟熏蚀的地方，以免宝石的光泽受损；还要避开和酸碱的接触，因这宝石的表面容易受到腐蚀。

祖母绿真是太高高在上了，太远离人间烟火了。它的这种特性和我们心目中的祖母的特性几乎全然不同。

而无论是以前把“祖母绿”当作形容某种很特别的绿颜色的名称，还是后来知道了它是名贵的宝石，我都会在遇到这个词语的时候，看得见温柔慈祥的老祖母，坐在幽暗、温暖的烛光或者灯光下，慢悠悠讲着来自岁月深处的故事。

我努力地在感觉中把高贵和平凡、温暖统一起来，不让它们在我的心念里相处的时候有违和感。固然，皇室贵族也有祖母，祖母也可以是皇室贵族，但我喜欢人间凡尘中的祖母，固执地认为她们接地气，更慈祥、更温暖。

我忠诚于自己的感觉，“祖母绿”这个词深深打动了我的心，由此生出的万般感受，在心里久久静默地回荡。

偶然的机会，看到一款真丝衣裳，在颜色分类上被标为“祖母绿”，我忽然有了重逢之感，在这儿，这个词的用意正是从它的本意中跳脱了，用来形容一种和宝石祖母绿的颜色相一致的绿色。凝视这“祖母绿”的真丝衣裳，那颜色艳美而又深沉，同时富有生机，和真丝面料特有的质地与光泽融合在一起，那么自然、妥帖、美妙，浑然一体，呈现出了天造地设的美。

在面料中，也许只有真丝的质地才能表现出祖母绿的光泽和气质吧，它的触感和光泽与作为宝石的祖母绿是在似与不似之间。而真丝来自于蚕宝宝吐的丝，农人养蚕、喂食桑叶，白白胖胖的宝宝们在笸箩中从容吐丝，这种民间的、淳朴的、可爱的方式和过程，浸润了多少乡野风味与情怀，从而赋予了作为真丝的“祖母绿”色以新的特质、韵味和意境。

祖母绿这种名贵的宝石和丝绸这种面料中的上品，均源于自然的馈赠。而作为宝石的祖母绿，是在元代经由丝绸之路传到中国来的。看看，宝石祖母绿和丝绸有着多么深切、多么奇妙的缘分，在自然的融合之外，还达成了一种更高、更辽阔意义上的融合。

而经由眼前的“祖母绿”色真丝衣裳这样一个载体，祖母绿静悄悄地从宝石那个高贵得有点遥不可及的平台和氛围中走来，落在凡间，那么善解人意，那么温柔，那么恰如其分，把自己呈现在了我们百姓面前，成为大家都能消费得了、寄托得了、享受得了的凡尘美物。

那就买这样一件祖母绿的真丝衣裳给妈妈吧。她辛劳、无私、宽怀、仁慈，对家人历来是不顾及自己的全力付出。又喜爱看书，遇到书中的一些精彩段落，她会专注地念出来，然后从老花镜上方抬眼看着我，说出为什么觉得好的原因。她对许多人与物与事的理解都非常有意境，热爱自然中的事物，尤爱花花草草和小动物，外出遇到了是欣赏，在家是自己种、自己养，那种兴致像个孩子。家里有台过去年代的老式缝纫机，她一直保留到如今，经常坐在洒满阳光、种满花草的阳台上，用它为小区里请她帮忙的人修改那些不合适的衣服……

妈妈身上具有的特性，就是红尘人间里的高贵，与祖母绿有着一种奇妙而自然的般配。她戴着老花镜看书或者做针线的样子，就是我心里最初始、最质朴的“祖母绿”吧！

在我的感觉中，妈妈穿上“祖母绿”色真丝衣裳的样子，让祖母绿呈现出了又一个境界。

辛劳、无私、宽怀、仁慈——这些几乎是世间所有母亲的天性和品质，每一个子女历数自己母亲的生活，都会有无尽感慨的一件件、一桩桩。也许，世间所有的母亲都是穿着祖母绿的女子。

无论是沿着丝绸之路而来的宝石祖母绿的高贵，还是穿上祖母绿色丝绸衣裳的妈妈平凡的雅致、温柔与慈祥，其实意义都是人赋予的，你想把它安放在哪里，它就在哪里。大自然赐予了人类许多美物，它们本都是在混沌中存在，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美。后来经过人类的历程与探究，以自己的思想、情感赋予了它们一种又一种、一层又一层的意义，美物就被升华，从而美得明晰与璀璨起来。

（作者：张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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